探讨哲学界性别失衡之成因

哲学是一门古老而受人尊敬的学问，即使是对哲学无甚了解的普通人，大多也能说出几个大哲学家的名字，如苏格拉底、柏拉图、马克思、黑格尔、叔本华、尼采等。然而，这其中鲜有女性，最为大众所知的就是汉娜·阿伦特和西蒙娜·德·波伏娃。即使在网上搜索“知名哲学家”列表，绝大多数也都是男性。

可能有人会说，这是因为社会对女性的歧视根深蒂固。在20世纪妇女解放运动之前，女性受教育和就业都受限，何谈成为哲学家?但是，时至今日，哲学界性别失衡的状况似乎并无明显改观。

日前，英国伦敦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 London)科学哲学教授大卫·帕皮诺(David Papineau)在《泰晤士报文学增刊》上发文《为何女性哲学家如此之少?》，分析哲学界性别严重失衡的成因。就此话题记者采访了有关学者。

男性仍主宰哲学界

根据英国哲学协会(British Philosophical Association)和英国哲学女性学会(Society for Women in Philosophy UK)联合发布的报告《英国哲学女性》(Women in Philosophy in the UK)显示，英国高等院校中，以哲学为主修专业(单一专业或双专业之一)的本科生中约有46%是女性，哲学专业和哲学占比例很大的跨学科专业硕士生中约有37%是女性，哲学专业博士生中约有31%是女性，哲学系临时教职教师和固定教师中的女性比例分别为28%和24%。

可见，随着学术层级的升高，哲学系师生中女性所占比例越来越低。帕皮诺说，其他英语国家的情况类似，例如，美国高等院校哲学系教师中约有21%是女性，在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一比例均低于30%。

在女性奋起直追、丝毫不输男性的今天，各行各业几乎都能看到女性领军人物的身影，大部分学术领域内两性差距均显著缩小，某些学科女性研究人员甚至多于男性。然而，哲学为何如此特别?

心理成见抑制女性哲学家发展

英国谢菲尔德大学哲学系主任、英国哲学女性学会主任詹妮弗·索尔(Jennifer Saul)认为，两种常见的心理学现象是女性哲学家少见的重要原因。

一是内隐偏见(implicit bias)，即人们即使自认公允并试图在思想和行为中去除偏见，仍会对特定群体持有无意识的偏见。例如，有研究发现，当一份简历上的求职者姓名或一篇论文的作者姓名是典型的女性名字时，招聘者、论文评议员对求职者资质或论文质量的认可度低于平均水平。黑格尔曾说，女性当然可以受教育，但她们的心智无法企及更加高深的科学，如哲学或艺术的某些门类。现今，我们已经很少在公共场域听到此类言论，但其仍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人们对女性哲学研究者能力的判断。

二是成见威胁(stereotype threat)，即承受负面成见的群体在担忧自己的表现是否够好时，会阻碍其发挥正常水平，进而验证了社会对其的刻板印象。

美国心理学家克劳德·斯蒂尔(Claude Steel)和约书亚·阿伦森(Joshua Aronson)做过一项著名的实验，他们请了100多位大学生完成一个难度较大的学术测验，学生中有黑人和白人。当被试事前被告知该测验将用于智力测评时，黑人被试的成绩明显低于白人被试;当被试事前被告知该测验只是一个实验室环境下的问题解决任务时，黑人和白人的成绩大体持平。同理，成见威胁在性别问题中也普遍存在，即在“女性学不好哲学”论调的长期负面提示下，女性研习哲学的能力确有可能受到抑制。

女性不应被“天资论”排挤

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哲学教授、英国科学哲学学会(British Society for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主席海伦·毕比(Helen Beebee)表示，女性哲学家少见的更深层原因是哲学已经被刻板化为一个“男性学科”，而这与哲学的特性有关。哲学极为重视理性的运用，好的哲学家必须头脑清晰、逻辑性强。理性不仅是哲学的首要工具，也是哲学的研究课题。历史上的哲学家对逻辑与理性本质的探讨远多于对情感本质的探讨，这正好符合“男性偏理性、女性偏感性”的文化定式。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哲学教授萨拉-简·莱斯利(Sarah-Jane Leslie)注意到，性别失衡现象并非理工科专属，文理各自领域内也有差异。在美国，自然科学方面，分子生物学和神经科学专业博士学位获得者中近50%是女性，物理学和计算机科学专业博士学位获得者中女性不足20%;人文社会科学方面，艺术史和心理学专业博士学位获得者中女性超过70%，经济学和哲学专业博士学位获得者中女性少于35%。针对全美多所高等院校师生的调查结果显示，这些女性稀少的学科都有一个共同点，即业内人士相信与生俱来的天资是在本领域成功的主要条件，而女性通常不具备这样的天资。莱斯利和其他一些学者将这种观点称为“特定领域能力信念”。他们还制作出指数以示其强度，发现哲学专业的“特定领域能力信念”是最强的，超过数学、物理、工程和计算机科学。

毕比说，这一项研究值得关注，其实无论是哲学还是其他学科，提到“天才”，人们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恐怕多是年轻男性的形象;越强调天赋，女性就越容易被排除在外。还有人提出，现在已经有科学研究显示，男女的大脑结构存在一定差别，这可能导致两性的思维方式、擅长的活动不同。对此，毕比表示难以确定。她认为，针对两性如何思考、善于做什么的测试不适于在婴儿身上进行，而当其成长到可以有效完成测试的年龄时，已积累了大量人生经验，其中许多经验是有性别分别的，事实上外部世界对儿童性别角色的塑造从小就开始了;换言之，如果被试的成长环境中存在性别定式，就很难说其思维和行为特点究竟是因生理差异导致，还是受到刻板印象的影响。